一川风华

可以叫我风华。
是个并没有什么热度还爱逼逼的文手。
真的非常话痨。
是个后妈。
其他看置顶。

春天里的梦

啊就是之前发的那个的修改版。。把结尾改了一下_(:з)∠)_标题也改过了,春天里的梦,简称春梦←bushi


    伊凡已经很老了,他也记不清他究竟多少岁,就像他记不得院子里刚被家里人砍了的,已经有些年头的白桦树有几圈年轮一样——那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啊,当家里的人们听到他再次询问的时候他们紧皱着眉头这样回答他,然后认真的告诉他道:“70岁,那颗树已经70岁了,您知道吗?”“哦。哦?是这样吗?我知道了。”他忙不迭的点头,目光躲闪着,像个做错了事儿的小孩子似的。老伊凡知道家人们背地里已经厌恶他了,他们在饭桌上小声议论着什么听不懂的“阿尔茨海默氏症”,间或剜过来的目光里都藏着厌弃。


    “你是个痴呆人!”有不懂事的孩子这样对他吼着,随行的大人们连忙捂住孩子的嘴,慌慌张张朝他看过来,见老伊凡仍旧是那副呆呆傻傻的样子窝在他那中式藤椅里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装腔作势训斥几句,一边拉着那些满脸不解的孩子们忙不迭离开,那架势像是在躲避瘟疫——但那并不影响老伊凡的心情,他依旧喜欢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把那些发了霉的往事翻检翻检,拿出来铺铺平,晒一晒,然后眯着眼睛咿咿呀呀的哼着那些脍炙人口的歌儿。很多歌他已经记不得歌词,只记得大概的调子,然而他依旧这样乐此不疲的唱着。


莫斯科的春天已经来了,他愉快的坐在院子里像平时那样晒着太阳哼着歌儿,直到他在院子门口看见了一个中国人——那是个穿着绿军装的中国人,左边袖口上还戴着一个红色袖章,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纪——那个中国人对他笑着说:“老大爷,您还记得我吗?”那把嗓音是准确而娴熟的俄语,老伊凡有些惊讶,他停下歌声使劲睁开浑浊的眼睛,这个中国人有些眼熟,他想,这是我认识的谁吗?可是伊凡那么老了,他使劲想也想不起这是他哪个中国朋友,他的中国朋友们不是死在了那场七十年代的动乱里,就是被卷进了岁月的洪流……还有谁幸存吗?


老伊凡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中国人,直到他看到绿色军装里嵌着的那抹红色,那似乎是五角星的形状,同他手里捏着的那颗一模一样。


——你叫做伊凡?我听伊利亚提起过你。


遥远岁月里那双金棕色的眼睛含着笑意,和面前这双眼睛如出一辙,伊凡终于记起来了这位看起来似乎很年轻的中国人,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从喉咙底漏出苍老的笑来,胡子一抖一抖的:“我当然记得您。您真是稀客。自从当年伊利亚同志同我一起回到莫斯科,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吧,王耀同志?”“是啊,伊凡同志,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王耀的目光落在伊凡身边那个树墩子上——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惊讶,“我记得这里曾经有一株白桦树。”这天有些热,阳光笼罩着缩在藤椅里头的老伊凡,他显得红光满面:“没错,这是当年伊利亚同志和我一起种下的。”不过他想起了什么,眼角的皱纹耷拉了下来,“那棵树死了……我的孩子们刚把它给砍了,不然您还能看到它。”“是吗?”王耀抬起头望着莫斯科清澈的天空,声音听起来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似的有些低沉而沧桑,“似乎没有能够敌得过时间,也只有永恒与孤寂能和时间作伴吧——还有像我这样的人。”


老伊凡沉默了,他知道王耀和伊利亚——他那位死去的好同志——和他并不一样,他们脸上从来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七十年前和七十年后的他们依旧是那副年少的模样,如果伊利亚还活着的话。不过现在只剩下王耀一个人了,伊利亚死于那年的圣诞日,一个普通的雪夜,孤身一人,和他的出生一样。老伊凡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红星勋章,他觉得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眼睛有些酸疼到让他快要泛起泪花。


他虽然已经很老了,却依稀记得当年那场沸沸扬扬而荒唐至极的欢庆,他早已不记得当年人们口中都在叫喊着什么,只记得莫斯科的街道被拿着标语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那时候还是壮年的他躲在人群里,不经意间一个人撞了过来,还没等他细细看那人的面孔便被更多的人往前挤;他只知道那是个矮个子,头发是黑色的,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


然而他似乎记得,那时候的那个人是朝着人流相反的方向急急忙忙走去的——那是莫斯科陵园的方向。


长久的沉默之后老伊凡终于又打破了沉寂,嘶哑的嗓音缓缓回荡在这片院子之中:“就像您的国家之中一位作家所说的‘围城’——请您原谅我可能不太发的准这个音。”他暗蓝色的眼睛里似乎又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清澈,直直望着那个比当年强壮了许多的人,这个人在这些年也渐渐强大起来,原本瘦削的身体也开始能够撑起之前显得有些肥大的军装,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捧着伊利亚当年留给他的布尔什维克火种在那条荆棘遍布的道路上艰难的走着,一往无前,“那里面有一句话让我记忆尤为深刻,您知道吗,那句‘城外的人想进去,城内的人想出来’?”王耀微微的偏过头去,看起来有些惊讶于老伊凡的记忆力:“我当然知道。”


“说实话,我很羡慕伊利亚同志和您这样的状态,永葆青春,不老不死。只要是个人就会惧怕虚无缥缈的死亡,即使它说出来只不过是个简简单单的几个音节。如果您是个普通人,您也会惧怕,这就是人们向往着永恒的原因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可是……”


“请允许我说完,我敬爱的王耀同志。然而如伊利亚这样的存在却向往着我们普通人的生活。我以前也和其他人一样羡慕他,但是他当年对我说,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永动机,没有什么能够空手获得,他永恒的生命更是如此——他为了这‘永恒’付出了自由,无数次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老伊凡记忆之中突然又出现了1991年年末时那个萧索的背影,已然瘦骨嶙峋的伊利亚,胸腔之中的心脏跳动的有些慢了,他不由得将手按在胸口,感叹一声,“他是个可怜人。我几乎无法相信那副单薄的骨架子就是他。”


“可怜人吗……”老伊凡并没有听见王耀那近乎呓语的声音,也没有看见那双沧桑的眼里一掠而过的悲伤,这个和半个多世纪前一般年轻的中国人只是像当年一样朝着这个当年认识的普通苏联士兵,现在依旧活着的老人微微笑了笑,笑容同向日葵一般耀眼,而又染上无法忽视的岁月尘埃,“是啊,他是个可怜人,他甚至等不及去迎接死亡。”


王耀并没有告诉这位老人他二十多年前曾经来过莫斯科,他试图去挽回伊利亚的死亡,然而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看着这个他爱着的恨着的,曾经比阿尔弗雷德更加强壮的男人一天天虚弱下去,他只能看着那双美丽的晶紫色眼睛一天天黯淡下去,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他比谁都清楚那种失去自由的感觉以及那种生离死别的,刻骨铭心的痛,他比谁都要羡慕大街上走着的孩子们,虽然他也清楚有多少人在羡慕着他这永恒的生命。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想要他回来。”他告诉那位年近耄耋的老人,“现在的伊万很好,现在的俄罗斯也很好,我很喜欢现在和他这样淡如水的关系。当年那句话大概改一改也能适用。”


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已经开始转暖,老伊凡眯起的眼睛微微睁开,他转过去注视着王耀,而王耀也恰好正在注视着他,老伊凡见着阳光落在那双金红色的眼睛里,折射着和七十年前不同而又相同的,温柔的光芒:“中/俄友谊万古长青。”


大片大片的阳光在这对老战友的视线之中笑开了花,一朵朵盛开在莫斯科初春还有些清冷的空气里,老伊凡也被这温暖的光芒所感染,皱纹一条条挤成一个笑容:“是啊,中/俄友谊万古长青。”


真好啊,老伊凡这样想着,听着鸟儿的啁啾声,微微闭上了眼睛,又开始咿咿呀呀的哼起歌儿来,他坐在藤椅里,做了个梦,他梦见了院子里那棵白桦树还活着的模样,西伯利亚的寒风使劲摇晃着它,树叶哗啦哗啦的,掉了一地亮晶晶的记忆碎片;他梦见他回到了那炮火连天的日子里,和战友们冒着战火和硝烟,高声唱着《喀秋莎》;他梦见伊利亚坐在篝火边,身边坐着躺着几个受伤的士兵,他一边拉着手风琴一边用他那把嗓音低声而温柔的唱着歌儿;他梦见伊利亚与王耀的争执以及他们的决裂;他梦见伊利亚在灯下翻看着书信,一页又一页,一张又一张——然而当他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王耀已经不见了,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大概是梦吧。老伊凡这样想着。他摇摇晃晃的拄着拐杖回到了屋子里头,徒留阳光和着春风若有所失的盘桓在院子当中。


大概是梦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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