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风华

可以叫我风华。
是个并没有什么热度还爱逼逼的文手。
真的非常话痨。
是个后妈。
其他看置顶。

许多年(中)


「神隐」事件过后妖狐便不再凭着他那副讨巧面容四处行诱惑之事,无名山原就是钟灵毓秀之地,他眉目间殷红的妖纹渐渐隐于眉心,身上的戾气也慢慢地被消磨殆尽。身为狐族,妖狐原本有超乎寻常妖怪的亲和力,只因原先造了许多杀孽,大天狗又不在山里,妖气失衡得厉害,鲜少有妖怪想要亲近他,而今一切归于正常后山里的小妖怪们——化形的或是没化形的——都逐渐喜欢亲近这个狐族的大妖怪,因此每次妖狐从山上下来时身上总会歪七扭八地挂着几个小妖,于是他便好脾气地寻个地方坐下来,让小妖怪们围成一圈,同他们讲以前的无名山,风神的隐退同大天狗的劫难。小妖怪们听得津津有味,幼生的大天狗趴在妖狐头顶上听得抿起小嘴。
待小妖们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妖狐便将睡着的小天狗从尾巴上呼噜下来揣在怀里,用妖气给他做了个结界,然后慢悠悠地走上回程的路。
距离大天狗重生已经过去了许多时日,不用运转大阵费心压制妖气的妖狐像是回到了最早喝酒赏花的闲暇日子里,手里牵着还未长大的小天狗,那小妖怪时时绷着一张脸端着一副大妖模样,无奈一个肉团子装成严肃模样总令人发笑,妖狐便喜欢逗弄他,逗得小天狗两条细眉都纠结成了一团,甩开妖狐的手自个儿往前嗒嗒嗒走着,木屐撒气似的在地上蹭出痕迹,身后的翅膀吃力地扇了扇,却只能扇起一地枯枝落叶。
妖狐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打开折扇掩着笑意。
他当年初初见到大天狗大人时大人便已经被风神养成了端正雅致的模样,明明是个妖怪却发乎情而止于礼,连笑也不肯好好地笑,只抿起唇,眉梢眼角往上飘起弧度。这样一个冷漠的大妖怪如今却耍起了性子,活脱脱便是个孩子。妖狐忍着笑右手一指,风便极听话地将那赌气的孩子带回他身边。他抱着那孩子揉了揉头顶的软发,在眉间轻轻吻了吻,声音里微微地带着笑意道:“大人原谅小生可好?”然后便听见团子在他怀里闷闷地嗯了一声,隐隐藏着些欣喜。
然而像是对妖狐总喜欢逗弄小天狗的惩罚一般,每天半夜他都要生生惊醒一回——原是小天狗不知何时便从他的怀里溜出去抱着他的尾巴,呼呼地睡得正香。妖狐轻轻地将睡着的小天狗从尾巴上薅下来以后便让小小的团子趴在胸口,他叹口气,心里却藏着不可言说的雀跃,那样刚好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动时些微的震动,和着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他闭上眼睛,虚抱着趴在胸口的团子,怀着满满当当的爱意。
小天狗舒开眉心,像是梦见了极开心的情景,小手无意识地抓了抓妖狐的前襟。
月光穿过树叶同树叶的间隙铺在他们身上,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斗转星移,日月更替,妖狐眼见着小天狗逐渐从一个懵懂小妖长成长身玉立的少年模样,双翼展开便是乌云蔽日,妖气猎猎,只剩金发熠熠,蓝眸炯炯,倒真真有了大妖模样。或又是沾了点妖狐的风流气,大天狗待人比之于前温和些许,面上虽是一副端庄模样,眸子里却隐隐流转着笑意。妖狐只望着那年轻的背影便克制不住地想起从前大天狗隐秘却真实的欢喜同疯狂而绝望的爱意,他一闭上眼睛便幻想大天狗闭着眼睛亲吻他的模样,他沉溺于这水月镜花之中,却从未想过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亦或是他一直在逃避——如今的大天狗在还未觉醒之时并不是以前那位甘愿为他魂飞魄散的大天狗大人,他或许尊重妖狐,至于是否爱他却是个未知数。

——万一他不爱你呢?

妖狐原也是有过这般顾虑的,只不过时日过去的久了,也没有知晓当年事的人前来提醒他了——他当年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大天狗的至交好友源博雅同他的妹妹神乐终于还是抵不过时间的流逝,一个接一个不受控制地老去,死亡。
他们之中最后去世的是安倍晴明,他的魂魄在见到鬼使黑白的时候同那兄弟俩微微笑了笑,对他们说,你们早些将那黑白童子带成能够独当一面的模样,转世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去罢。妖狐在一边笑他死了以后灵魂变成了二十许的模样,唠唠叨叨的毛病倒还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鬼使黑抱着他那把四十米的大镰刀别过头沉默着不说话,鬼使白平素一丝不苟的面容上倒是难得地浮上一星半点的怅然,”大人也要多保重才是。“鬼魂的目光又转向妖狐,欲言又止的模样令妖狐抖了抖耳朵,无奈地同他说道,您且安心地跟着两位鬼使大人去罢,这不是还有比丘尼大人么,以后无名山又有妖气暴乱之事,小生去寻她便是了。晴明叹了口气,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明明晓得我想说的并非此事”,甚是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手里折扇敲上妖狐毛茸茸的脑袋,只吩咐了一句到时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汝在思索何事?”大天狗很是顺手地替妖狐理了理毛领,翅膀尖尖似是无意地拂过妖狐身后摇摇晃晃的大尾巴,眉梢带着些得逞的笑意。妖狐心底叹了句小孩子,把尾巴尖尖往大天狗的翅膀尖尖送了送,面上带着几分笑容:“小生在想,如今的无名山大局已定,大天狗大人也已经成年,是否能容小生不再每年七月十五前去黑夜山压制阴界之门的躁动?比起那费心费神的事儿,小生更喜欢在山里同美丽的少女们一起赏花赏月,做个闲人。”
“不行。”大天狗闻言蹙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甚愉悦的事情,“汝须得跟在吾身边。”顿了顿,又道,“寸步不离。”
妖狐故作不解:“这小生就极为不解了,能否请大天狗大人明示一二?”
大天狗板着脸,一派端正的大妖模样:“汝照办便是。”

这一年的七月十五,妖狐依旧同大天狗一道前往黑夜山压制蠢蠢欲动的阴界之门。阴气与妖力本是同源,若要压制滚滚而来的阴气同趁乱想要逃离的恶鬼们用妖力只能适得其反,博雅便做了个大阵,一人在其中一处阵眼注入妖气,便能生出同阴气相克的灵气来,另一人在另一处阵眼注入妖气,则能将灵气纠结成形,以凝练之灵气压制狂躁之妖气,效果甚著。只不过用这个大阵虽然能以妖力遏制阴界之门,但到底不是纯正的灵气,每次都要让妖狐精疲力竭,大天狗倒是仍旧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不知是装的还是确是轻松异常,还能将累得变成原身昏睡过去的妖狐揣在怀里,背后翅膀抖了抖,便往无名山方向飞去了。
梦通常是些求而不得的妄念同光怪陆离的异形,像妖狐同大天狗这样的妖怪大多已能控制自己脑子里的念头,不大再会做梦——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如妖狐此番劳累得奄奄一息,便无暇再去控制自己的思绪了。途中睡得不甚安稳,醒醒睡睡了几回,半梦半醒之中但听得风声呼啸,却又能听见大天狗低声说,狐狸汝可知,今夜月色真美。
纠结成一团的眉心舒了舒,小爪子抓紧了大天狗雪白的里衣。
这个梦可真实得一点也不像个梦。

如此这般,妖狐当然有理由相信大天狗爱他。他可以摆出许多事实证明大天狗确实爱他——如那半夜里被夜风送来的缱绻笛声,以及亘古不变的冰山深处渗透而出的一星半点的孩子气同笑意。

那万一要全是你的自作多情呢?

妖狐销去笑意,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缓缓摩挲着掌心。他倏忽间便想起它曾鲜血淋漓的模样,风刃所向不再诛邪惩恶,它们张牙舞爪地穿过那些女子的身体,将她们固定成千娇百媚的模样,连眉眼也在死后被粉饰得异常柔美,从不显露半分丑恶同血腥。他原是修的仙道,是融天地灵气于己身的灵物,那番胡闹了数年,行了杀生之孽,险与体内灵丹冲突而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而他无法想象大天狗不爱他的境况,他不晓得大天狗若是将漾着爱意的清浅目光投向别人,他是否会回到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去。
狐族本无情,但多情饰无情,妖狐更是个中翘楚。可偏就是那同他纠纠缠缠数百年的大天狗,早就如那蚀骨的毒深入妖狐骨血,若要剜掉便是拆骨去皮,一抔血肉。
可这世间诸事哪有如他所愿的,老天爷偏偏看不得他一厢情愿的浓烈的爱,非要让他受这剜骨噬心之痛。就像当时年少,他鲜衣怒马张扬放肆,连眼风都长着利刃,将大天狗里里外外割得体无完肤——如今却也感同身受。
明月皎皎,河汉遥遥。妖狐沉默地扶着内室的门,望着庭院里大天狗的背影。月光如纱幔一般笼着樱树,落在身形颀长的妖怪身上,也落在他面前的少女脸上,如梦似幻,却又拥有真实而令人自惭形秽的美丽,同他是大不一样的。
那是辉夜姬,妖狐认得她——他认得每一位山里的妖怪,辉夜姬这样的大妖也不例外。
“大天狗大人,今夜月色真美。”他听见辉夜姬同大天狗这般鼓起勇气说道,他想她的眼里此时定然落进了皎月同繁星,是他无法比拟的模样。
而后他便听见风起了,裹着大天狗的声音同碎裂的花瓣一道磕磕绊绊送进他耳畔。
“嗯。”
妖狐在如水的夜色里远远地望着那追逐了数百年的背影,从没有一刻同如今这般觉着遥不可及。他想这或许是天道轮回,如今轮到他受这剜心蚀骨的痛了。

妄念是梦,痴念是梦,梦醒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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