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风华

可以叫我风华。
是个并没有什么热度还爱逼逼的文手。
真的非常话痨。
是个后妈。
其他看置顶。

嘘,别吵醒沉睡的贝加尔湖

苏中的非国设,不过俩人也不是恋人关系,萍水相逢而已。

这样的相处方式或许也不错。



文/风华

一、

这几日莫斯科一直没什么好天气,低气压盘桓在这个城市当中久久没有离去,空气潮湿而黏腻,那些灰蓝色的云似乎生出了触手,一层一层死死扒在这片天幕上掩着阳光。不过现在太阳总算是从云与云的间隙中撕开一个缺口喘上口气,几丝阳光顺着它的呼吸从云端跌落下来,跌在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头顶,然后被愤怒的人们摔碎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连那痛苦的呻吟都被那震天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给淹没了。

“我听见了国家病重的呻吟。”伊利亚听着外面街道上嘈杂的人声,甩了甩那头淡金色的软发,似乎这样就能将心里那股子烦躁甩出去一样——当然不能了,他的心里正有一把火在燃烧着,毕毕剥剥的声音和着他的母亲惊慌的尖叫声响起来,听得让人心烦,眉心也一下子皱了起来,“伊利亚——”那位可怜的、胆小的苏/联妇女阿尼亚有些惊慌的打断了这位胆大包天的年轻人的话头,她无措的摆弄了一下头上那朵黑色的绢花,声音在战栗着,“我的好孩子,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伊利亚对着他的母亲耸了耸肩,然后别过脸去。他随意的靠在门口,那双紫罗兰色的眸子将目光投在那片灰蓝色的天幕上——这个城市以及国家都简直该死的压抑又荒诞,他能够隐隐约约的看见人们举着横幅喊着各种口号走过去,那一张张苍白色的布料上面写着的大抵是“打倒gong/产/主/义”、“打倒苏/联/gong/产/党”,“打倒戈/尔/巴/乔/夫”之类的标语,这样的游行最近时有发生,这一切让他觉得迷茫而烦躁,“我有些想念贝加尔湖了。”他用几乎没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着,晶紫色的眼睛似乎是被一罐灰蓝色的颜料自上而下倒进去再搅了搅,然而没人见着他此时的神情。

他蓦然间想起了记忆里那片灰蓝色的水域,那甚至不能称之为“湖泊”——在很久以前,当贝加尔湖还不属于苏/联,甚至是沙/俄的时候曾经被称作“北海”——然而那种灰蓝色和莫斯科的天空完全不同,贝加尔湖的蓝色像是飞鸟的羽翎,深吸一口气,鼻腔里都是一股子清新的味道——那是许久未尝过的,自由的味道。

——我有些想念贝加尔湖了。

这个念头像是猝不及防被投进火种的柴堆,不受控制的“噗”的一声燃了起来,伊利亚想要不顾一切的逃离这令人感到压抑的城市,他想要再去看看贝加尔湖,那长在西伯利亚土地上的蓝眼睛。

家里当然没有一个人同意这疯狂的行为,他的妹妹,那个戴着蝴蝶结的姑娘娜塔莎反对尤其强烈,她仰着脸瞪着她那双和伊利亚一样的晶紫色眼睛,“你疯了吗?!”她拽着伊利亚的领带这样高声而急促的质问他,“这样一个动乱的时候你想要做什么?”然而我们年轻气盛的小伙儿伊利亚,他铁了心想要去记忆里那片迷人的湖泊,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即使是他最宠爱的妹妹。“对不起,娜塔莎。”他像平时那样温柔的帮娜塔莎理了理头上的蝴蝶结,“但是我需要去寻找些什么。”

伊利亚最后还是坐上了东去伊尔库茨克的列车,向着太阳的方向驶去,他胸腔当中的心脏咚咚跳动着,和它的主人一样亢奋的不行。


二、
    然而这并不是一场多愉快的旅行,伊利亚想。

当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新一轮的厌倦再次找上了他,他抹去了附在车窗上头那一层灰蒙蒙的尘埃,窗外的风景千篇一律的从颓败的城市变为荒芜的原野,再由它们变回城市,他对于这样的风景有些失望——大概同娜塔莎说的那样,自己是疯了。伊利亚又一次烦躁起来,也许是晃晃荡荡前进的火车,沉闷的车厢,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他将手放在他的包上,他知道那里头躺着他唯一的财产,那架他自己做的手风琴,然而他并没有心情将它拿出来拉上一曲什么,他只是将手搁在那上头,目光沉默的缓缓划过那一片荒芜的原野——而就在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像是一道闪电,骤然撕破了这小小车厢之中的沉闷气氛。

“这个国家已经摇摇欲坠了!”

这下可算是惊醒了那些正在说着话的人们,他们被吓了一跳,维持着之前的动作和口型,像是被什么给突然扼住了喉咙似的,他们停下了手上的活儿条件反射的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行李箱上的金发小伙子。不过那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苏/联人,伊利亚注视着这金发青年,有些疑惑地皱起眉,那张扬的金发同湖蓝色眼睛像极了太平洋彼岸和他们的国家正争的如火如荼的美/利/坚人,他站在那老旧的行李箱上,用他不太熟练的俄语振臂高呼,行李箱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咯吱咯吱的响着,似乎正在不满控诉,“而你,你,还有你们,还要守着这座腐朽的大厦吗?你们还在相信总统许诺的‘面包会有的’吗?你们还在指望着那几句无谓的承诺能够拯救你们吗?”那个小伙子将手从空中放了下来,脸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脚下的行李箱咔嚓一声,在一片静寂中发出了一声格外响亮的呻吟,“亲爱的朋友们啊,只有资/ben/主/义才能拯救这个国家,才能拯救你们!只有资/ben/主/义才能让你们填饱肚子啊!”

车厢里头的人们开始渐渐骚动起来了,看啊,他们相视的眼睛正在窃窃私语,他们的神情分成了两派,老人们和中年人惊慌失措,然而年轻人的面容却很奇怪——他们更多的却是迷茫和挣扎,他们想了想,似乎无法反驳那个美/国人的话,他尖利的嗓音一下子戳破了那个国家许诺的肥皂泡,不多时,车厢某处便出现了第一声年轻的呼喊:“打倒gong/产/主/义!”伊利亚下意识向发出声音的角落看过去,那是个涨红了脸的年轻人,他握紧了拳头,正在大声疾呼,这第一个人发出的愤怒情绪像是瘟疫,迅速在这个窄小的车厢之中蔓延——人总是很容易被负面情绪所感染,刚才正在犹疑不定的人们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发出了呼喊声,平时累积的不满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洪水似的爆发了,“去/你/妈/的/gong/产/主/义!”,他们呼喊着,脸上那份挣扎的迷茫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混乱的忿忿不平。

然而伊利亚并没有参与这场骤然发生在一个普通车厢当中的莫名其妙的声讨。无论是那站在行李箱上把它踩得吱嘎作响的美/国/人还是蔓延了整个车厢的呼喊声,这一切都让他烦躁极了,他撇了撇嘴,将视线扭回窗外,却只能看见城市的尖顶建筑以及大片大片正在捕捉游走的闪电黑黢黢的云,像是当初那日笼罩着整个莫斯科的阴霾——所幸列车总算是到了伊尔库茨克,他想要的终点。

伊利亚利索的跳下了车,他站在伊尔库茨克的月台上目送列车远去,将憋在心中那口污浊的气徐徐吐了出来,列车载着一肚子激情澎湃的怨气继续慢条斯理的向前行驶着,火车头源源不断喷出白烟。他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列车,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背包往车站外走,然而他的步伐比起出发的时候却有些沉重,似乎被什么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他抿着唇,像要自言自语些什么,却化为一声低低的叹息消散在空气中。
三、

伊利亚沿着通往利斯特维扬卡的公路慢慢走着,路边密集的哥特式建筑逐渐变得稀疏,喧嚣的城市总算是渐渐被他丢在脑后,连同那片一直挥之不去的,笼罩在他头上的阴霾。郊外的天空晶蓝晶蓝的,层层叠叠的云舒卷着,在这一方天幕上游来荡去,阳光并没有那么疲软无力,她温柔的亲吻着路边的白桦树同沿着路往前长去的针叶林,远处的安加拉河汩汩流过,那粼粼波光乍一眼看去像是一条正在跳跃的大马哈鱼,山间时来的清风轻拂起他铂金的发丝,他从风里嗅到了令人愉悦的味道。他的脚步轻快了些许,眼睛里浑浊的颜色也逐渐凝成沉淀物,渐渐沉入眼底,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脸上紧绷着的肌肉放松下来,那些细胞好像有生命似的,愉快组合起一个笑容。

我们的小伙儿伊利亚沿着这条少有车开过的路向他这几日魂牵梦萦的湖泊走去了,心脏随着他脚步的节奏富有韵律的跳动着,他下意识按上左胸,像是正在按捺着他难言而又迫不及待的心情,然而孩提时代的记忆却不断在他脑海里翻腾着,提醒他终于要看到那自由的蓝色和那长在西伯利亚土地上的蓝眼睛了。

当伊利亚抵达贝加尔湖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然而疲累的身体并不影响他兴奋的心情。你看,贝加尔湖的落日是一副怎样的美景啊——大半个太阳沉入天边的湖水底下,阳光顺着水平面泼洒而出,铺了一湖鳞鳞金光,火烧云从西方一簇簇的长出来,灼烧了大半边天,然后渐变成与夜色相近的蓝紫色,这天的贝加尔湖没有起雾,足以看见对岸的山与树也被霞光披上一层慵懒的金红色。

他久久伫立在这瑰美的景色面前,从心底升上顶礼膜拜的错觉来,他的手不受控制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贝加尔的清风带走了他的烦躁,伊利亚深吸了口气,他身体的每个细胞都仿佛正在雀跃着,他感到无比满足,并且庆幸做出了来到这里,来到这个足以净化心灵的地方的选择。

而就在这个时候,湖边那个几乎被忽略的背影悄悄钻入他的视野当中——那看起来像是个中国人,穿着白衬衫和黑长裤,偏长的头发简单扎了个马尾搭在肩上,身前架了一张画布,右手挽起袖子露出一截小臂,正往上聚精会神的画着什么。这让伊利亚惊诧极了,他觉得他的视力并没出什么差错,然而这个中国人就像是本该在这里似的,好像他化为了贝加尔的精灵,与这万顷湖泊融为一体——是幻觉吗?伊利亚眨了眨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再用手揉了揉它们,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位中国人依旧坐在那儿,安然的提着他那支画笔在画布上涂涂抹抹,他试探性的提起脚步向湖边走去,脚底下踩着的厚实的白桦树落叶随着他的动作沙拉沙拉响着,在这一片静谧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别吵醒它。”当伊利亚接近湖边那个身影的时候听见了一把悦耳的嗓音——那是正在作画的中国人发出来的——然而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那却是标准的俄文发音,他被这嗓音绊住了想要继续往前的脚步,有些局促的站在那儿,即使那中国人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他,“别吵醒它啊,年轻人。贝加尔睡着了,你听见了吗?”

湖泊也会睡着吗?伊利亚下意识偏过头屏息听去,然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还有在耳朵边上打转儿的嗡鸣声什么也没有。“我没有听见。”他诚实的回答,“这真是可笑极了不是吗,湖泊是没有生命的,怎么会有睡着的声音?”

“你太急躁了,年轻人。”那中国人并没有停下作画的笔,他依旧在那儿慢条斯理的用他的画笔往上抹着深蓝色块——那像是一片海,伊利亚想,“你的灵魂中藏着一头野兽,它正在咆哮着。我能听见它的吼叫声。”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伊利亚摇摇头,没有答话。大概艺术家都是这副怪模样,他在莫斯科的街头时常能见着那些或是拉着手风琴唱着歌儿或是摆着画板写生的人们——哦,这让他又想起了那片笼罩在克里姆林宫顶上的乌云——看啊,年轻的艺术家们眼神明亮,年老的艺术家们面色晦暗,但他们毫无例外的向路人兜售着廉价的艺术,换来一天或是两天的大列巴。

他们将梦想变为了大列巴,然后一口一口的将它们咬碎了。

“欲望是原罪。”中国人又开口了,伊利亚将目光转到了在那只修长的,执着画笔的手上,那位来自东方国度的画家蘸着颜料,将它们涂抹在画布上,他的嗓音似乎被刻意压低了,比刚才听起来低沉而轻柔,像吹过贝加尔湖的夜风,“人因为欲望而活着,但又不愿意承认这粗俗露骨的词汇——所以他们将欲望披上光鲜的外衣,比如生活,以及理想。”

“我似乎无法反驳你的话。”伊利亚挠了挠头,太阳一点一点完全浸没在湖水里,被霞光浸透的火烧云渐渐向天边退去,天色渐暗,贝加尔湖的夜将要来了,“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画家开始慢慢往画布上添着蓝紫色色块,用他特殊的,不急不缓的奇异节奏对伊利亚说:“你的灵魂中藏着的那头野兽我也曾经有过,这是青年人的特性,谁也无法幸免。你一样,我也一样。”画布已经逐渐被填满了,除了深色之中那一块突兀的留白,这时候画家却终于停下作画的笔,转过身朝着伊利亚笑了笑,“天色已经不早了,要到我那儿去坐坐吗?”

伊利亚借着还未褪尽的天光看见了这双澄澈的眼睛,那并不是纯粹的黑色,虹膜是棕色的,似乎是被霞光侵入了一般微微泛着金——它们和他看过的每双眼睛都不一样,伊利亚想,并不仅仅是因为瞳色的区别,那从棕色里透出的金色他从未看到过,却莫名觉得异常熟悉,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人似的。

“那么就打扰您了。”伊利亚向着画家躬了躬身。他在这个时候听到夜风中那打着转儿的唰啦唰啦声,他疑惑的转过头去,然而光明恰好在此时完全隐没了,今晚暮色沉重,贝加尔湖畔没有半点光,他什么也看不见。

那大概是来自西伯利亚的风吹过白桦林的声音吧,他这样想着,摇了摇头,然后跟上了前方提着画具的中国人的脚步。

四、

画家并没有带着伊利亚往利斯特维扬卡的零星灯光走去,伊利亚惊讶的发现他居然住在贝加尔湖畔一座矮小的木屋里头。正当他往木屋墙壁上摸索着电灯开关的时候一点火光亮了起来——中国人点亮了那盏放置在木桌上的煤油灯,摇曳的火光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整座屋子。

伊利亚环视着这座木屋,它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即使是用上好的冷杉木搭建的也免不了出现些细小的裂纹。屋子简陋而干净,除了桌上的煤油灯就只剩下几件最简单的家具。他将他肩上的包卸了下来,不过他好歹还记得里头放着他那把手风琴,只是轻轻的将它放在地上那堆画具旁。中国人也没闲着,他将木框上的画布取下来,小心翼翼将它挂在了墙上。

伊利亚这才留意到墙上挂着许多画,那是贝加尔湖的四季和昼夜,看起来都是出自面前这个中国人的手笔——因为每一幅画都有留白,就像他刚刚完成的那一副一样。它们的右下角署有两个清隽的中文小字,他轻声用他蹩脚的中文念出了第一个字:“王……”他之前自学过一段时间的中文,勉强看得懂一些简单的方块字,然而那第二个结构复杂的字实在有些为难他了,正当他锁紧眉头的时候中国人的声线从他身边突兀冒了出来:“王耀。我的名字是王耀。”伊利亚吓了一大跳,王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对于东斯拉夫人来说,这个中国人实在是太矮了,伊利亚几乎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王耀显然没想到这个健壮的像头熊的年轻人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年轻人,你学过中文吗?”伊利亚摸了摸鼻子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我的母亲曾经有一本书,她教过我一些简单的字。”他顿了顿,有些窘迫地说道,“不过有些年头了,我只记得那些简单的字。”

“啊,是啊,你的母亲应该是那个时代的人。”王耀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伊利亚面前的那副画上,他盯着画上被他留着的那片空白,目光没有焦距,辽远而空阔,“当年我们和你们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伙伴了。我的俄语就是那时候学的,虽然又难又拗口,但好歹还是坚持了下来。”不过他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头轻笑了一声,“不过你也知道后来撕破脸了,撕协议,撤专家,陈兵边境。国内也乱成一锅粥,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伊利亚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他离开那几天混乱不堪的街道和义愤填膺的人们,那熟悉的火光又开始燃了起来,毕毕剥剥的响声不绝于耳。然而还没等他开口,王耀像是未卜先知似的开了口:“我也曾经同你一样对这混乱的局势无能为力,所以我选择逃避,来到这里。”

伊利亚看着王耀被火光照亮的,看不出喜怒的侧脸,突然想起了莫斯科街头吟游诗人们浑浊的灰蓝色眼睛,他们一边抱着视若珍宝的手风琴,一边唱着卫国战争时期脍炙人口的民谣,他们沉湎在过去的胜利中,歌颂着腐朽不堪的国家。

“而现在,这个国家有着更加过分的错误,它将要倒下了。”伊利亚终于开了口,王耀偏过头去,他在摇曳的灯光下看到了那个大男孩的笑容,之前表面上的狂躁不安像是浸没在醋中的生鸡蛋,外壳渐渐被腐蚀而剥离,疲乏的灵魂从他弯起的眉梢眼角向外漫溢,“但是和你说的一样,我无能为力。我甚至无法去阻止妄图瓦解这个国家的思想迅速蔓延。莫斯科的,甚至是苏/联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烦躁,即使那里有我的亲人。”

“还记得吗,我说的欲望是原罪?”王耀走到了画前,修长的手指轻轻蹭着画布上那块留白,他琥珀色的眼睛背着光,显得有些暗沉,“你并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因此而烦躁。而你来到贝加尔湖找不到你想要寻求的远方,或许有那么几个瞬间你心底的火焰被贝加尔湖的清风浇灭了,但是最终死灰复燃时反卷的火焰会毁掉你。你应当回莫斯科去,在那儿你才能寻求到生存的意义。”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儿?”伊利亚有些不服气,他挑起那双眉毛瞧着王耀,“你不是也在这儿吗?你不是也在逃避吗?”

“因为我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找到了,而你还没有。”王耀并没有对伊利亚挑起眉毛的挑战性动作有什么反应,他依旧只是抿起一个淡然的笑,转过去注视着那双微微泛着红色的晶紫色眸子,“你的眼睛很好看,但是里面掺着求而不得的躁意,你会吵醒贝加尔湖。”

谈话不欢而散了,然而利斯特维扬卡距离这儿有些远,所以王耀收留了伊利亚一晚上,“我只能收留你几日。”王耀有些无奈的拍了拍额头,这个年轻人比他当年执拗多了,这让他有些头疼,“你不属于这里,你得好好想想你的家人。明天再决定如何?”

第二天伊利亚起了个大早,然而他却并没有在屋子里头看见那个奇怪的画家。桌上的煤油灯早就熄了,墙边也只剩下他的双肩包。他经过它的时候想了想,还是蹲下身将它拿了起来。

前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场冗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变成了贝加尔的灵魂,明显长大一些的妹妹娜塔莎搀扶着年老的母亲阿尼亚来到湖边,他想要拥抱她们,他想要亲吻她们,然而他的手一次又一次穿过她们的身体,她们也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对着湖面呼唤着他的名字。他拼命的呼喊着,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伸出手想要拭去她们脸上的泪花,但是她们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这场梦那样绝望过,他想他必须做些什么。

“早上好。”伊利亚背着他的手风琴愉快的对已经在湖边作画的画家打了个招呼,“你起得真早。”

“你要走了吗?”王耀今天并没有把头发扎起来,就那么搭在肩上,气定神闲的往画布上再一次一笔一笔的描摹着贝加尔湖的轮廓,像他之前无数次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一定会离开?”伊利亚随意按了几个音符,拉了拉风箱。

“我猜的。不过我也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的眼睛这么告诉我。”王耀停下了作画的笔,拢了拢头发,将它们扎成一个马尾,转过头向他笑,“你这是要给我奏一曲送别曲?”

“不,《喀秋莎》而已。”伊利亚望着那双金棕色的眼睛,总算是想起来那金色的光芒到底是什么,“你应该听过这首歌,它很有名。”

——那是在莫斯科久未遇见的光芒。

告别王耀后,伊利亚沿着公路回到了伊尔库茨克,坐上了回莫斯科的列车。秋风将贝加尔湖畔的味道带了过来,吹起额上淡金色的软发,他打开车窗极目远眺,似乎还能看见那片无垠的水域,还有那个在湖边作画的,安静的,似乎能够融于天地的身影。

伊利亚想,他最终还是在这爿湖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远方,大概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你还会回来吗,伊利亚?

——你说呢,王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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